经济观察报 记者 陈姗 “本来买来（基金）是为了养老的，结果人还没退休，基金先没了，就很魔幻啊。”6月26日，一位投资者在社交平台上如此感叹。

近日，关于“人还没退休，养老基金先清盘了”的话题在网络上引发热烈讨论。在网络调侃背后，是近期多只公募养老FOF（基金中的基金）接连清盘，投资者对养老目标基金的信任危机骤起。

截至6月26日，近一年以来，已有嘉实养老目标日期2045五年持有、鹏华长乐稳健养老一年、平安养老2045五年、中信保诚养老2035三年持有等9只养老FOF清盘。其中，鹏华长乐稳健养老一年Y份额属于第一批个人养老金基金（Y类份额）。

基金产品有新发就有清盘，这是一个正常的优胜劣汰的过程。但是，承载着养老期待的养老目标基金频繁清盘，还是令人唏嘘不已。

养老目标基金为何频频清盘，行业又应该如何逆转颓势？当“等养老”变成了“等回本”，规模萎缩使得清盘压力暗涌，养老目标基金何去何从？

清盘溯因

6月26日，嘉实基金发布公告称，截至6月25日日终，嘉实养老目标日期2045五年持有基金持有的基金资产净值低于2亿元，触发《基金合同》中“基金合同生效之日起三年后的对应日，若基金资产净值低于两亿元的，基金合同自动终止，无需召开基金份额持有人大会审议决定，且不得通过召开基金份额持有人大会延续基金合同期限”约定的终止情形。自公告当日起，该基金进入基金财产清算程序。

公开资料显示，嘉实养老目标日期2045五年持有成立于2021年6月。作为一只发起式基金，其成立时的认购份额为1041.55万份，其中嘉实基金运用固有资金认购了1000.05万份，承诺持有期限为三年。

Wind数据显示，除了该基金之外，近一年以来，还有鹏华长乐稳健养老一年持有期、平安养老2045五年、中信保诚养老2035三年持有、浦银安盛养老2040三年持有等8只养老FOF清盘。

清盘潮渐起，将养老目标基金发展的窘境推向台前。

沪上一位公募人士向经济观察报坦言，养老FOF和个人养老金有关系，也是监管力推的产品，基金公司肯定是能保则保。但公司也会权衡保壳的成本和精力，如果FOF规模过小，维护成本较高，基金公司有可能会选择清盘。基金存续有硬性要求，有时候清盘更多也是一种无奈之举。

通过梳理可以发现，这些养老FOF之所以遭遇清盘，均是因为基金资产净值过小，触发合同终止条款。

在养老目标基金市场认知度较低，在首发募资2亿元较为困难的情况下，目前市场上的养老FOF以“宽进严出”的发起式基金居多，根据发起式基金规则，基金成立之初，基金管理人及高管等作为发起人认购不少于1000万元且持有期限不少于3年，则可免于首发规模限制；若基金在成立后3年期满时未能达到2亿元人民币的规模，则会被强制清盘。

嘉实养老目标日期2045五年持有即因上述规则而清盘。在近一年来清盘的养老FOF中，多数产品的清盘原因类似——因未能通过发起式基金的“三年大考”而夭折；此外，也有养老FOF是在成立三年成功“闯关”之后，仍因规模的问题走向清盘。

以鹏华长乐稳健养老一年A为例，该基金成立于2019年4月22日，基金合同生效满三年后继续存续。但截至2024年5月13日日终，该基金因基金资产净值连续60个工作日低于5000万元，最终进入基金财产的清算程序并终止基金合同。

Wind数据显示，截至5月16日，鹏华长乐稳健养老一年A成立五年以来的累计回报为11.19%，跑输业绩基准超过9个百分点；在最后运作日时，其基金净资产已不足1300万元；2022年11月设立的Y份额，截至5月16日，总回报为-1.11%，跑输业绩比较基准。

2022年11月，个人养老金制度正式开闸，养老FOF产品Y份额是专门针对个人养老金账户投资而设立的公募基金份额类型。值得一提的是，鹏华长乐稳健养老一年Y是第1只宣告清盘的Y份额产品。

多位行业研究人士告诉经济观察报，养老FOF因规模过小而清盘是主要原因，但根本原因是业绩不达预期。

Wind数据显示，截至6月27日，在有数据的272只（仅计算初始基金）养老FOF产品中，接近六成产品年初至今的收益率为负，年内平均回报率为-1.18%；若从专门针对个人养老金账户投资而设立的Y份额养老FOF的收益率来看，目前193只养老FOF产品Y份额中有153只成立以来收益为负，占比接近八成。其中，华夏福源养老目标日期2045三年持有Y、华夏养老2045三年Y、华夏养老2040三年Y等多只Y份额基金自2022年11月成立以来亏损幅度高达20%。

排排网财富研究员卜益力向经济观察报坦言，近几年，权益市场较为低迷，投资者的配置热情不及过往。同时，部分养老FOF产品的持有体验不佳，对股票占比较大的养老FOF产品来说，短期可能较难获得增量资金，因规模不足2亿而清盘的养老FOF数量或将继续增加。

除了规模不达标和业绩不佳导致规模萎缩之外，天相投顾基金评价中心在接受经济观察报采访时认为，市场环境和投资者认知，也是导致养老FOF频频清盘的原因。在养老FOF市场发展的初期，由于投资者对其了解不足，以及市场环境的变化，可能会导致部分基金产品规模较小，业绩承压，从而引发清盘。

山雨欲来

养老FOF清盘可能还不止于此。

6月26日及27日，景顺长城颐心养老FOF连续两日发布基金合同终止的风险提示公告，指出该产品《基金合同》满3年之日，若基金资产规模低于2亿元，基金合同应当终止，且不得通过召开基金持有人大会的方式延续。

景顺长城颐心养老FOF成立于2021年6月28日，是一只发起式基金，相比普通基金成立门槛较低，成立时规模仅为0.23亿元。截至今年一季度末，该产品的管理规模为0.93亿元，仍不及2亿元的续存标准。

即将面临清算的养老目标基金还有泰康福泽积极养老五年持有混合FOF和中信保诚养老目标日期2040三年持有期混合FOF。这两只产品分别成立于2021年6月29日和2021年7月2日，成立时都属于发起式基金。截至今年一季度末，二者的管理规模分别为1.01亿元和0.53亿元。

Wind最新数据显示，在市场存续的272只养老FOF中，有超六成规模低于2亿元，超两成规模低于5000万元。若从“三年大考”的角度来看，下半年，还将有17只发起式养老FOF届满三年，其中14只产品的最新规模低于2亿元。

出于战略性布局公募养老产品的考虑，基金公司采取发起式基金的形式“保成立”，希望通过慢慢做出业绩来吸引投资者。但现实不如预期乐观。

华南一位公募人士直言，目前这类产品的持续营销的难点主要在于过往业绩拖累，市场认可度低。如果规模起不来，其还是会被清盘的。产品后续能否出现转机，则需要业绩的持续提升。

相投顾基金评价中心提醒，Y份额基金作为首批个人养老金基金，其清盘可能会引发投资者对养老FOF的信任危机，降低投资者对此类基金的兴趣和信心。投资者在挑选养老目标基金的时候应当擦亮眼睛，理性投资。

相投顾基金评价中心提出，首先，对于养老目标基金而言，往往伴随着较长的封闭期，封闭期的长短也在一定情况下反映了该产品所伴随的风险高低，因此投资者也应在选择产品的过程中将产品的封闭期情况考虑在内，选择适合自己的基金产品类型。

其次，对于具体选择某一只养老目标基金而言，由于养老目标基金Y份额整体成立时间较短，业绩表现较为短期，不能较为全面且长期反映一只养老目标基金的收益及控制风险能力，投资者或可以参考管理该养老目标基金Y份额的基金经理或基金管理人其他同类型产品的过往业绩，优选整体表现较为长期、稳定及可以带来较好投资体验的基金经理或基金管理人，从而选择其旗下产品。

如何优化？

事实上，养老基金接连清盘，某种程度上也折射出个人养老金制度的发展现状和面临的难题。

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最新数据显示，目前，已经有6000多万人开通了个人养老金账户。经济观察报6月28日查询国家社会保险公共服务平台获悉，目前个人养老金专项产品已有763款，其中储蓄产品465款，基金产品193款，保险产品82款，理财产品23款。

上海交通大学上海高级金融学院教授阎志鹏向经济观察报表示，我国个人养老金制度的发展仍处于起步阶段，虽然目前个人养老金账户开户人数多，但实际缴费人数和高额缴纳人数少。同时他指出，目前个人养老金专项产品上架的产品数量虽然较多，但产品形态还比较单一。以公募基金产品为例，目前虽上架了190多只养老基金产品，但这些产品全部都是基金中的基金类型。

对于如何从根本上扭转养老目标基金的发展困局，阎志鹏认为，首先应进一步丰富养老目标基金的产品类别。应该让不同种类的优质公募基金产品上架，比如说股票型的、混合型的、债券型的和QDII（合格境内机构投资者）基金。尤其是QDII基金，国家应创造条件让个人能够以较低廉的方式参与全球金融市场。其次，应给予养老基金这类创新产品更多的呵护和扶植，在顶层设计上进一步放宽“条条框框”，比如在基金封闭期和存续规模限制上做一些放松和调整。

天相投顾基金评价中心表示，受市场环境、产品策略等因素的影响，仍有不少养老基金面临清盘风险，这在一定程度上也降低了投资者选择养老目标基金的信心。想要解决这一问题，需要基金公司在加速布局养老产品的同时，不断提升自身的投资管理能力，增强投资者信心，为投资者提供更好的投资体验，从而做大养老目标基金市场。投资者普遍对养老目标基金产品的认知和接受度偏低。这就需要通过多渠道、多形式普及基础金融知识，提高投资者对养老目标基金的认识和理解。同时加强长期养老规划意识的宣传和教育，引导投资者树立正确的投资理念。

在卜益力看来，养老FOF是个人养老金的重要配置手段之一，是一个长期发展的赛道。对此，他有两方面建议：一是建议丰富组合资产配置，将与国内的股票、债券的相关性较低的部分海外投资、另类投资纳入组合，以分散组合的收益来源；二是探索低费率模式，国内养老FOF的底层产品以主动管理基金为主，相较于被动基金来说，主动管理基金的费率相对较高，且近年来不少主动产品表现还不及被动指数基金。同时，FOF产品的结构会涉及双重收费，在当前公募降费、券商降佣的环境下，或有必要进一步探索养老FOF新模式。